毛君秋

　　沿路黄蝶翻飞，在阳光下是那样耀眼。
　　远远的，隐隐听到汽船发动机的声音，像是贴着水面漂浮过来。
　　前几天落雨，水变成微黄色。湍急的沅水绕过几道弯，汇入广阔的目平湖后，平缓了许多。水顺势而下，不徐不疾，宛若一曲悠长的歌。
　　站在湖堤，放眼四望，偌大的一片湿地，港道阡陌。港道把湿地割开成了许多大小、纵横不一的湖洲。一些湖洲已被水淹，直到秋冬时节才会显露出来。湖洲中间，绿油油的一片，全是芦苇。细风吹过，水波轻漾，宽阔的湖面就像一个大舞台，苇叶在湖面上跳起了集体舞。
　　每年六七月间，接连几天大雨，湖水像芝麻开花一般一节一节涨起来了，快要涨齐了堤岸。湖洲上的青草全淹了，成为了鱼儿们的美食。只有芦苇依然倔强地坚挺着，露出几片嫩叶在风浪里漂浮。它们看似弱不禁风，可它们的根稳稳地深扎进泥地里，只等水一消退，它们依旧会风光地生存下来。实在惊叹这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长年受水浸淫，居然还生活得这般有滋有味。
　　婉转的鸣啼从湖洲深处传来，却看不见鸟儿。候鸟飞到北国去了，只留下身形娇小的雀儿、莺儿等为数不多的留鸟，藏匿在浓密的苇叶丛中。偶尔会看到几只白鹤在低空盘旋，一会儿又悄然落在洲边浅水处，露出修长的腿和洁白的身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面。近岸的苇草边，十多只黑色水鸟，不大，远看就像一个个随波逐流的黑点，悠然地荡漾在湖面。忽而，它一个猛子往水里一钻，当你四处寻它时，它突然又像潜水艇一样在二十多米开外的水面冒了出来，嘴上多了一条小鱼儿。
　　目平湖湿地是芦苇的世界。它不仅是鸟的天堂，也是鱼的天堂。
　　这里的鱼儿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湖面忽然翻起一阵水花，如煮沸的开水，那是拱水的鲢鳙；“嗖”地一声，一条鱼儿跃出水面一米多高，好像冲浪的运动健儿，那是鲤鱼跃龙门；一群小鱼儿突然惊恐地四散逃窜，随即一条大黑影鬼魅般从水底冲出水面，那是鳜鱼逐食小鱼……若是晴日的早晨或傍晚，成群结队的白条鱼，像在湖岸边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当你悄悄伸出手想要捉它时，它的尾鳍轻轻一摆，倏然没入水中不见了。
　　夏天的目平湖有时安静得像一名少女。
　　清晨，徜徉在湖边。风，像婴儿的手从脸上拂过，湖面漾起粼粼波纹。鱼群安静地浮在水里，嘴里咕嘟嘟不时吐出一些细泡泡。不远处，一条木船缓缓驶来，戴黄斗笠穿红外袍的女子，端坐船头，任凭细风吹散额前的秀发，船尾的男子熟稔地划动双桨，黑黢黢的脸上写满幸福。一叶扁舟忽地从另一侧水道斜冲了出来，在木船面前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竹篙轻点，扁舟便在水波轻漾中翩然远去。
　　傍晚，晚霞把金光洒满湖面。鱼儿在金光里跳跃，似乎是在欢呼夜的来临——夜的静谧让目平湖充满更多的神秘。白月光铺在湖面上，安静详和。月亮，天上一个，水里一个，水里的似乎比天上的更真切，好像入水便能捞着。
　　有时，目平湖又像愤怒的猛兽。
　　起风了。黑云贴着湖面翻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疾风呼啸，仿佛要把湖水卷入空中。水波一浪高过一浪，嘭嘭嘭剧烈地撞击着湖岸。洲上的苇草把腰弯到极致，水中的浮萍蜷缩在湖的角落，抱团抵御狂风的肆虐。
　　一道闪电穿越厚厚的云层，紧接着一声响雷，豆大的雨点如珠子般砸下来，密密麻麻，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溅起阵阵水花。水浪更猛烈些了，一波一波如千军万马，在湖面奔腾。
　　翌日清晨，风停了，雨歇了，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湖中苇叶经过雨水的冲洗，显得越发青翠。太阳升起来了。一群群水鸟紧贴着湖面，在薄雾中滑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