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红了
2025年07月21日
字数:1,860
版次:04
杨宏国
绯云漫卷,桃花似火,在山野间肆意蔓延,张扬地宣告着春天的到来。红的、白的、粉红的花瓣随风摇曳,如灵动的精灵,为世界晕染出一抹绚丽的色彩。桃树身姿婀娜,枝干交错,花朵饱满而艳丽,如及笄之年的女子,洋溢着青春逼人的气息。早在两千多年前,古人就用《诗经》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将这桃花盛景描绘得淋漓尽致。
桃花着实撩人,舒展着曼妙娇艳的身姿,扬起俏皮与灵动,尽显娇美和芳芬。在传统文化里,它是奔放情感的化身,因此,“桃花运”便成了拥有异性情缘的代名词。
当我们还沉醉在“桃红李白争春晓”的绝美春景中,恍惚间,时光悄然流转,桃子已然红了,又迎来了“果硕枝垂噪夏深”的采摘时节。
我的老家地处高山,那里只有野桃树,结出的果子肉少且味涩。嬢嬢家在低山杨柳池,门前的堡坎上挺立着两棵百花桃。当夏日的阳光逐渐给桃子染上色彩,它们从青涩慢慢转红,色泽愈发艳丽动人,桃子便熟了。
有一年端午节,我去嬢嬢家做客。我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桃子,眼神里满是渴望,嬢嬢瞧了个真切。她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地爬上树,摘下五个桃子塞到我手里。我轻轻一掰,桃核与果肉便自然分离。我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小口,细细咀嚼着,那桃肉又甜又香又糯,在味蕾间散开,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桃核自然舍不得丢弃,收集起五颗或七颗,它们便成了我玩“抓子”游戏的绝佳道具。正是这次珍贵而稀缺的童年体验,让桃子成了我心中难以割舍的最爱。
往昔岁月里,农田无比金贵,不舍得用其栽种果树,大多选择在自留地或是田坎边角处种植。当果子成熟,品相上佳的,背到集市售卖,换些生活必需品。只有那些被虫咬过或是带有疤痕的瑕疵果子,才会留一些给家人尝尝鲜。
回想起我第一次吃桃子。嬢嬢一下子就摘了五个品质上佳的桃子给我解馋。在那个物质生活贫乏的年代,果子格外贵重,这是多么奢侈的举动啊。
我们童年时,抓子游戏是全民课间游戏。谁用上桃核作为游戏的“子”,那就是拥有了豪华版的装备。游戏开始,玩家一边行云流水般地做出抛、抓、接等一连串动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马滚,三三,油米,四匹,从家过,两颗米,四颗米,米撒清,金豆城,银豆城,炮竹响,进一城……”倘若有人能一气呵成,依次顺利完成抓一子、抓二子、再抓三子的环节,那毫无疑问,他就是这场游戏的王者。
如今,桃子的品种丰富多样,水蜜桃、黄桃、油桃、蟠桃、胭脂红等常见品种,还有冬桃、突围桃、黄金蟠桃等特色品种,甚至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然而,寻觅千桃易,难逢旧时味,童年时让我魂牵梦绕的百花桃,却已难寻踪迹。
桃子上市后,爱人每次买水果,总会挑上一些。从最早的水蜜桃到季末的冬桃,家里的冰箱总是被桃子填满。我在异地工作,家是我的港湾,而应季的桃子就像温暖的守候,等待我的归来。水蜜桃果肉脆甜多汁,稍不留意,果肉就会连着桃核被扯下;冬桃则不同,桃核与果肉紧密相连。而离核的桃子品种越来越少。
每年,我都会在工作地周边寻觅一处桃园,现场采摘一些桃子,一路找寻儿时记忆中的味道。
当下,果园种植已成产业扶贫的支点,乡村振兴的引擎。依循土壤特质、气候节律、交通脉络与水土保持之需,特色水果产业在沃野间扎根,为土地增产,为农民增收。看,一树树新桃正破土而出,如星子点亮山野,似夏汛漫过田畴。
在随县尚市,桃园是一张闪亮的名片。走进桃园,沉甸甸的黄桃挂满枝头,每一颗都饱满圆润,黄中透红的色泽,宛如少女羞涩的红晕,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微风拂过,翠叶沙沙作响,黄桃在绿叶间若隐若现,仿佛一群调皮的精灵在捉迷藏。
我伸手摘下一枚带着露珠的黄桃,它的表皮光滑如玉。指尖轻触,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凑近一闻,清甜的香气直钻鼻腔,让人仿佛置身于桃林仙境。咬上一口,“咔嚓”一声,清甜的汁水四溢,丰腴的果肉在舌尖上散开,甜中带脆,回味无穷。
在传统文化中,桃子象征着长寿,寓意着吉祥。孙悟空大闹蟠桃园,看似是一场闹剧,实则是对特权的挑战,为普通人争取平等享受美食的权利。
然而,在历史的长河中,“桃花运”和“摘桃子”却逐渐有了贬义。“桃花运”原本代表着美好的爱情机缘,如今却常与复杂的情感纠葛联系在一起;“摘桃子”原本是收获果实的自然行为,现在却成了不劳而获的代名词。
桃木在传统宇宙观中具有贯通三界的神圣意义,其辟邪的信仰源于《山海经》中神荼、郁垒用桃木镇鬼的神话。王安石的“总把新桃换旧符”,不仅体现了桃符在农耕文明中时序更替的仪式作用,更蕴含着先民对自然的敬畏和对天人秩序平衡的追求,将驱邪行为升华为守护正道的伦理象征。
下次摘桃,愿携一卷古诗,任桃香与诗韵共舞,品咂更深的人生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