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情
2024年07月03日
字数:1,506
版次:04
路 军
我喜欢草木,喜欢置身于其间的绿意盎然,心轻松,安闲自在,这世上,我以为水和草木具有包容一切的旷达胸襟。
自古至今,屈原吟诵“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纯洁清高,曹操“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的美好祈望,张华“仁及草木,惠加昆虫”的炽热情怀,孟浩然“涧影见松竹,潭香闻芰荷”的清新画卷,苏轼“野阔牛羊同雁鹜,天长草树接云霄”“去年新柳报春回,今日残花覆绿苔”的生生不息,都带给我对于草木的热爱之心。
古老的《诗经》中关于草木的句子比比可见: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这是古典里的草木情怀的浸润。
我的故乡滋养了我的草木意识。大致四、五岁夏日的一个早晨,母亲扛着锄头去北梁还是郑杖子支援修梯田了,父亲去学校上班,我和弟弟坐在门前青石板上玩。头顶绿茵,健壮高大的刺槐叶子缝隙一闪一闪的光亮,仿佛藏着一个神秘未知的世界。抬头盯着,绿意飘落,它就那么深刻地沉阔心底,隔了长长的岁月,依旧记忆犹新。
那是与草木结缘的起点。童年、少年、青年、中年直到现在,我很容易回想起与草木结缘的往事。
放了学,书包一扔,就跟着几个伙伴,去山里玩。这几乎是我读小学的恒定节奏。南山东侧流水经年,劈出一条深沟,沟口宛如南山顶上悬着的大喇叭,喇叭口好像一把折扇,扇面上婷婷而立一些白杨。绕着树跑,你追我,我追你。春风拂开了绿叶,能爬树的蹭蹭上了树,树枝摇晃,折一段杨树枝,细细揉搓,搓出一条树皮管,呜-呜-呜,如箫声低沉,也有尖厉的,有一些唢呐嘶哑的味道。绿色化作了音符,摇曳心扉。
沟谷的两侧土坡,灌木之外,便是杏树居多,年岁长的杏树,树干黑黢黢的,皱纹纵横,仿佛一张高低起伏的地形图。那时候的父亲,脸上没有这样粗粗的皱纹。有一年,我回故乡,在故乡东南的一处山坡前,忽而见到一棵杏树斑驳的树干上,冒出了几朵小花,洁白,清纯,生命力蓬勃。很喜欢。我手捏着相机,细致地构图,给它们一个和和美美的存在。
在草木前,我喜欢凝神看着,读着,那是没有文字的一本沧桑之书。年年都可见山岭上的杏树、梨树、文冠果、胡枝子、诸葛菜等,无论在故乡还是小城周围的山上,没有停止过阅读,草木本身就是一本厚厚的书,值得一辈子阅读。
南山好玩的地儿是郁郁葱葱的松林。那是爷爷那一代人年轻时栽种的油松,已经有大瓷碗口粗了。风来了,松涛响了,大海一样的气势。松树根儿附近的那种草,跟女孩子额前的刘海差不多一样柔顺。蘑菇喜欢藏在潮湿的草里面,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次,黑漆漆的夜色,几点星光闪烁,寒意如村庄前的流水一样漫过心胸,漫过沉静的村庄。我跟着母亲,去南山松林捡蘑菇。松树林送走了黑夜,迎来了黎明的曙光。沟谷最深处的那处土坡,溪水蓄积了一个小小的水泊。水畔,绿草茵茵,隔着水泊,我看见了那束高高花茎上髻着的那一朵犹如蝴蝶飞舞的淡粉色的花儿。我并不知道什么名字。一刹那,青春一样的俊秀、美丽、高雅,直到今天也没有丢失。我的母亲那时候,多么年轻。不上学的日子里,我常常跟着她去山里采摘、地理薅草、锄地、收割,我藉此认识了一些拉拉藤、赖草等草木,它们丰富了我的视野,丰富了我的情感。
草木滋养了我的身体与精神。爷爷那一代人不仅仅在阴坡栽了油松,岩石裸露的贫瘠砂土地上栽了杏树,还在一些山坳、山腰地栽了苹果树、梨树。小西北沟等地,都有大小不一的果园。收获的季节,每家可以分到几篓子果品,香甜的滋味,岁月的馈赠。
欧李甜了,吃欧李;山枣红了,摘山枣;高粱乌麦露出头,掐掉,满嘴乌黑,犹如吃了墨汁一样。母亲的菜园里,从春天的苦麻菜蘸酱、第一盘炒角瓜,到冬天白菜炖粉条,年午夜的白菜馅饺子。春夏秋冬,故乡的菜蔬,将我养育成一个健壮的小伙子。